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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犯不在后座

晚风



1

  被发现了。

  湖水拍打碎石,溅湿了他的鞋子,一股潮湿的味道顺着攀上来。刘耀文回过神,马嘉祺推开打火机盖,哆哆嗦嗦地抽起一支烟。

  “在想什么呢?”

  刘耀文张了张嘴,无声地摇摇头。

  寒风吹得烟雾四散,刘耀文勉强忍住咳嗽,换做以前马嘉祺是绝对不会当着他的面抽烟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马嘉祺很快就抽完了一整支烟,他跺跺脚扶着膝盖站起来,随手将烟蒂丢在脚下踩灭。

  天色晦暗,远处厚重的脏兮兮的云盖住阳光,周遭荒芜杂乱,毫无生机。马嘉祺面色惨白,脱掉风衣,搭在一旁的石墩上。然后挽起袖子,走向那辆停在河堤边上的车。

  “我们得把车沉到湖里。”

  车里中年男人的面孔已经被各样红色的血浸得看不出五官,他现在只是一块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肉。马嘉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扶着方向盘缓慢向前开动,最终停在了河堤下面的碎石滩上。停得很近,水漫过车的前轮,为了方便他们等下把车推下去。

  这里的十一月太冷了,他们需要去到更暖和的地方。

 

2

  在动身之前,马嘉祺先去银行把卡里的钱全部取成了现金,现在那一袋沉甸甸的人民币就在车的后座。未雨绸缪总没错的,被通缉之后做什么都不方便,酒店入住需要登记身份证,于是他们只能住汽车旅馆。车是一辆二手道奇,他们早些天都睡在车里,就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坐着睡,装钱的袋子由两个人轮流抱着。谁也不想去睡宽敞的后座,刘耀文甚至每每视线从后视镜中扫到后面那一排深色皮质座椅,都不禁觉得下一秒那里就会凭空出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汽车旅馆的床很窄,但他们晚上还是睡在了一张床上。马嘉祺起得很早,他是被热醒的,醒来一看刘耀文的胳膊和腿都在他身上压着,怪不得他昨天做梦梦见自己替孙悟空去五行山底下坐牢。

  被子滑落一半,刘耀文也醒了。从前他能一口气睡对时,现在竟然也能在清早六点半不到自然醒。

  “醒了就去洗漱,”马嘉祺背对着他穿衣服,淡淡道,“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餐厅里新来的服务生趁着帮后厨清点食物供应单的空当,双手打字飞快:打工睇见靓仔!Lucky!

  对面好友发来一个问号。

  她继续回道:个子很高,腿也很长,两个都是噢!

  有人按铃。

  服务生收起手机,赶紧快步走去十四号桌。她一边记下三明治的份数,一边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这两位年轻男人,他们好看的像刚从画报上摘下来的一样。圆脸的那个带着兜帽,刘海软塌塌的盖住眼睛,看上去还在上高中;更瘦的那个除了三明治还点了一杯咖啡一杯牛奶,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没?”马嘉祺翻过菜单的最后一页,抬眼看了看刘耀文,刘耀文向前倾身,和马嘉祺头对着头又把菜单从头翻了一遍,补充道:“一笼虾饺,打包。”

  服务员收起菜单走了,刘耀文从桌边的餐具盒里找出四包砂糖。这时七点钟整,挂在墙上的电视开始播报新闻。或许是这里位置太偏僻,信号时好时坏,主持人说话听着断断续续的。

  “……该男子失踪后,其……失踪。经过多方调查,警方初步怀疑……列为嫌疑人。”

  咖啡和牛奶最先被送过来。刘耀文撕开包装纸,把砂糖倒进咖啡里,马嘉祺不喜欢咖啡的酸味和苦味,但他下午还要开很久的车。牛奶是温的,刘耀文抿掉上面浮起的奶泡,道:“他们会发现他的车吗?”

  “可能吧。”马嘉祺接过咖啡,用塑料棒搅了搅,“说不定明天邻居家的狗就会把他的脑袋当作玩具球叼上岸……”说完他笑了笑。

  刘耀文不明白这样血腥的画面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光是想想就打冷战。马嘉祺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窥见了他内心想法般,慢条斯理道:“难道不好笑吗?”

  刘耀文狠狠闭了闭眼,咬牙道:“不好笑。”

  马嘉祺搅动着陶瓷杯里的咖啡,直到砂糖全部化开,温度冷掉一点,才施施然拿起来喝了一口。刘耀文正专心致志地对着牛奶发呆。

  “怕什么?”马嘉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放下了杯子,以一个相当放松的姿态靠回椅背,手肘懒懒地搁在两侧的扶手上,像法庭里掌握全部证词漏洞并且随时准备把原告告进无期徒刑的律师,“有哥哥在呢。”

3

  刘耀文这几天睡在汽车旅馆的不太舒服的床上,断断续续地回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那个男人是很讨厌的存在。马嘉祺很小的时候因为吃饭太慢而被他罚在水泥地板上跪一整晚,他还把马嘉祺的妈妈打得牙齿掉了四颗还是五颗,记不清了。在工厂上班,装出好人模样骗了妈妈。妈妈每天都要洗衣做饭,接他和马嘉祺上下学,而那个男人回家后只会穿着臭烘烘的袜子,把腿搭在茶几上面看电视——这是他心情好的情况。如果他心情不好,那么刘耀文就变成了第二个马嘉祺,妈妈也跟着变成第二个马嘉祺的妈妈。

  马嘉祺上高中要申请住校,妈妈卖了一条金项链给他凑够了住宿费。刘耀文和妈妈送他和行李箱出单元楼,刘耀文踩着门槛,这样看上去他只比马嘉祺矮半个头了。他想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周末有时间回来吗?而他尚没来得及问出口,妈妈先说道,嘉祺,走了就不要回来,不能再回来了。

  马嘉祺沉默良久,说,我想想办法。

  刘耀文像是预感到了一场分离,突然扑过去一头埋进他怀里大哭,哭得又打嗝又喘不上气,出了很多汗。马嘉祺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他,仔细他不要哭到脱水晕过去。

  “不哭了,不哭了,”马嘉祺温柔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宛如天使骤然降临,“有哥哥在呢。”

 

  所以,这就是马嘉祺想得办法。

  刘耀文知道他躲不了了,他已经被步步紧逼到卧室的衣柜里,衣柜和床之间的走道狭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可衣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小了,他上高中后长高了很多,比哥哥都高出不少,这导致他只能上半身缩进柜子里,两条腿露在外面。

  男人喝多了,随手从门后拿了件趁手的扫把,高举过头顶。他想的是先打坏他的腿,这样的话他就永远都躲不了了。

  然后是一声重响,源于某种皮开肉绽,再然后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刘耀文从衣柜里爬出来,冷不丁对上一对失去焦点的浑浊眼球。

  马嘉祺慢悠悠地走近了,衣服和脸上全是血,刘耀文从来没有觉得红色有这么多种过,各式各样的红在他身上怒放,被苍白的皮肤衬得格外夺目。马嘉祺和男人刚才的动作一样,他抬起双臂,双手高举过头顶,手里是半截啤酒瓶,用力挥了下去。

  第二声重响。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刘耀文从背后抱住他,用很大力气才把他从这个房间拖走。马嘉祺的手臂全染红了,有他自己的,也有父亲的。

  他们杀了父亲,没有帮凶,他们同为主谋。代价是从此对汽车后座产生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因为他们杀掉父亲后,把他的尸体暂时藏在了后座。

4

  “目前警方正……其受害人妻子……拒绝……这让……进一步调查。”

 

  马嘉祺和刘耀文很快吃完了早餐,带上他们一麻袋的钱和打包好的一笼虾饺重新上路。刘耀文低头摆弄几张有划痕的碟片,他不确定放进去会不会卡成餐厅的电视那样。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马嘉祺觉得光线太刺眼,便指挥刘耀文从抽屉里翻出墨镜给他戴上。刘耀文听话地照做了,他向来听马嘉祺的话,所以那天下午才乖乖地缩进一个根本庇护不了他的地方。因为马嘉祺说过要相信他。

  见刘耀文依然摆弄碟片,马嘉祺忍不住道:“路过下一个镇,我们去音像店里买几打新的吧……咱还有钱呢。”

  刘耀文点点头,顿了顿,答非所问道:“我没有害怕。”

  “我只有你了,哥哥。”

  他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恳切的表情。马嘉祺心想,你让我怎么办呢?我恐怕真的会为了你睫毛上悬挂的晶莹泪珠再杀两百个人,即使被抓到我也只能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他需要一个答复。答案如果是肯定的,那么从此他们就——

  马嘉祺轻声说:”我也只有你了,小文。“

 

  碟片放进去了,车厢内响起叹息般的歌声:

  是黑色与红色总躲不掉的重合/是能燃烧河流与你我的野火

  世有无望的福歌/亦有无望的祸责

  远风吹着有吹过/吹不动这红色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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